在黑白的道路上持续亢奋着——森山大道的影像世界

1936年出生于日本大阪的森山大道，与石内都、荒木经惟等人同时崛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称为是日本战后最具影响力的一批摄影大师。

森山大道原本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平面设计师，后来在大阪岩宫武二的摄影工作室担任助理一职，成为了他的摄影启蒙阶段。 1950年左右，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森山大道接触到美国摄影家William Klein（威廉·克莱因）的写真集《纽约》，其作品中强烈的黑白视觉冲击，给了他极大的震撼，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1960至1963年，森山大道作为细江英公的助手，参加了三岛由纪夫的写真集《蔷薇刑》的拍摄，那次的摄影，改变了他看待世界的角度和观点。 1964年，他开始独立发展，以《相机每日》杂志刊登的横须贺美军基地摄影作品初露头角。

在1968年，森山大道出版了自己的首个摄影集《日本剧场写真帖》，展现出独有的艺术风格；1969年，森山参与由摄影家中平卓马及高梨丰，以及冈田隆彦（诗人）、 多木浩二（评论家）共同创办的日本传奇性先锋摄影团体《挑衅》（PROVOKE）杂志，作为旗手人物，模糊、晃动、失焦、高反差、粗颗粒，成为森山风格的明显标记，并在日本广告界形成一股狂热的模仿风潮。此一时期同时开始，森山大道与作家寺山修司建立合作关系。 1970年出版《摄影再见》摄影集，作为自己该阶段的总结。

70年代，森山历经了自己生命中的情绪低谷。作品风格往往呈现出失意、绝望，压抑的黑调。黑，无尽的黑，强烈的孤寂感随作品蔓延至每个观者的内心。为了摆脱这样的阴霾，森山大道受日本设计大师横尾忠则之邀，远赴纽约，开始了自己在异国的影像游历。

到80年代，森山大道逐渐摆脱了低迷的情绪，《光与影》的问世，彰显了森山大道开始直视世界的强烈意志，使得日本评论家们顿感惊艳。媒体更是以大幅标题报导：森山大道终于回来了！

从90年代开始，森山大道频繁在日本国内及海内外举办主题个展和大型回顾展。 1999年，三藩市当代艺术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等美国各城市的巡回展；2002年伦敦及纽约个展；2003法国卡地亚基金会大型回顾展；2004至2009年陆续在科隆、阿姆斯特丹、奥斯陆等城市受邀个展，以及日本北海道各城市的巡回展览。

森山大道摄影集及文集陆续出版数十本，包括《犬的记忆》三部曲、《远野物语》、《新宿＋森山大道》、《大阪＋森山大道》、《写真对话集》、《昼的学校、夜的学校》、《森山。新宿。荒木》、《另一个国度》等。

森山童年的时候，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从小就过着近乎流浪的生活，随家人从一个城市迁徙至另一个城市。由于自身对新环境的不适应，森山经常跷课，总是一个人在城市的街道游荡。他似乎一直把街道当作学校，甚至是美术馆或电影院。 “街道上那些看似廉价、废弃或煽情的事物，未尝不是含有深意，并让人产生相对的共鸣。”

高中未毕业就休学的森山大道，很早进入了社会，但却不是一个遵循社会轨道的人。他不信奉任何主义，把自己比喻为“文化锁国的海参”，惬意地待在太阳射不到的海底，可以毫无顾忌地沉睡。 “与人情社会隔绝，在始终模糊又懒散的海参记忆里，独自飘荡玩耍。”

森山总是游荡于都市的街头，手拿着一个小相机，时不时地按下快门，甚至于完全不需要使用到取景框，这就是森山大道几十年来的工作状态。

他曾将这样的一种拍摄方式比作“像一条狗在路上到处排泄似的”，拍出来的成千上万张黑白照片。模糊、晃动、失焦、高反差、粗颗粒，全都是他对现实世界动物般的直觉反映。由此看来，海参是他的处世哲学，野犬就成为他的工作方式。

不光自比野犬，森山还有被称作“野犬三部曲”的作品集：《犬的记忆》、《犬的时光》、《犬的记忆——终章》。 1999年他在美国三藩市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大型回顾展也被命名为《彷徨之犬：森山大道》。

拍摄于1971年的《野狗》便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照片中的流浪狗那挑衅有略带孤寂感的眼神，透过黑白粗颗粒的体现，带给观者极大的心灵震撼。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拍摄者与被拍摄者、观者与被观者奇妙的完成了一次转换的变形，按中国的传统典籍，竟有了一丝庄周梦蝶的况味。

森山大道的“扫街”作品总是透着一种孤独的情绪，再繁华的街道，在画面中总会传达出孤寂。

作品中的高反差总是带给观者强烈的视觉冲击。强烈的黑白对比，影像里的这个世界褪去了浮光掠影的繁华与光鲜，黑白灰的层次交叠模糊了界限，偶尔出现的路人仿佛跳跃的雨滴点缀其中，甚至让你感到突兀且不和谐。

此外，整个画面散落的粗颗粒，使这样的反叛的个性宣泄愈加强烈，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随作品传递，也有一种愤怒的冲动在观者心中延展。这样强烈的情绪传递使得作品的魔力在不经意间就俘获观者在尘世平静麻木的心灵，仿若无法戒除的心灵毒药，体验那种穿肠的亢奋的快感。

相比宽敞干净的马路，森山更喜欢狭窄杂乱的小巷。 “整齐方正的城市里只有安宁与郁闷，杂乱而嬉闹的城市里却有混沌与诱惑。”

因此，那些带有泛滥、欲望、卑俗、猥杂、抑郁气质的城市，是他的心头之爱。就新宿而言，森山就拍了四十年之久。

在森山的作品中，人物总是定格在陌生的人群，这样的路人甲乙丙丁永远充满着陌生感和距离感。公车站、市场，斑马线、广场……这些人群总是突兀的出现在作品里。

职业未知、相互之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同陌路，在这样的尘世各自匆匆奔赴未知前程，各自那种生硬的距离感使得作品更多了一份落寞与孤寂。作品中有人这样有思想的活物，但却不会有多余的故事。

如此这般的种种极端的特色，成就了森山独有的拍摄风格。他的作品中，黑白影像占绝大多数，形成纯粹的时光之旅。

他就像是个狙击手，将都市化整为零，崇高也好，卑微也罢，都化作森山随性按下快门所定格的影像碎片，这些碎片所带给我们的视觉冲击却比任何色彩都来得激烈，直达肺腑。

“在我眼里，摄影就等于黑白。提到黑白精神，我觉得有三个特点：抽象性、象征性、梦之性格。将这三个特点融为一体，成为比人的眼睛所看见的更为强烈的印象。通常人们所目睹的，是形形色色的彩色空间，但是，若能通过黑白照片，则可以看见另一个现实。更重要的是有一种'浮游感'。”

对于摄影，森山的思想是简单的，心绪是懒散的。他漫无目的的游荡，随手拈来的城市定格却拥有着无法抗拒的独特魅力。不要什么黄金分割，不要什么布光、构图。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电线和歪斜的影像，让整个画面充满着不确定性和慌乱的孤寂感。

就是这样的随性而为。他在街上邂逅艺术，在城市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记录定格著他眼中真实的生活，毫无任何多余的意图。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摄影，森山将它称作“工匠之眼”。 “所谓摄影即是'手持相机置入底片（现在则是记忆卡）后随性地拍照'，如此而已。” “潜伏在我体内的所有欲望，受到路上各种事物反射，短路之后产生'摄影'的瞬间动作，借此与内心深层次欲望互相联系，这就是我的摄影行为。”

森山大道在日本摄影界的地位，就如同西方的布列松一样重要。笔者由衷敬佩森山大道摄影观念的那份纯粹。

“拍照。让人看。我很喜欢这样的表现方式。摄影作为记录世界的一种工具，与时代、与人们齐头并进，奔跑向前的感觉，通过摄影来抓住这种生活的感觉，真棒！其实，我觉得不论是谁，只要有了照相机，他总能留下对当时的拷贝。”

让我们像森山大道一样的去理解摄影的真正意义吧，像森山一样，在黑白的道路上持续地亢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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